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利用煤的国家和地区。在辽宁新乐古文化遗址中就发现过有煤制工艺品;河南巩义市也发现西汉时用煤饼炼铁的遗址。对煤的称呼,《山海经》中称之为“石涅”、魏晋时称“石墨”或“石炭”。“煤”的古汉语意思是指灶中之“烟灰”凝集而成的黑灰(用以制墨)。而现代意义上“煤炭”这一名称的称谓,据夏湘蓉、李仲均先生在《中国古代矿业开发史》中认为,“煤炭”一名最早出现于明代中叶陆深(公元1477-1544年)所著《燕闲录》:“石炭即煤也,东北人谓之楂,南人谓之煤,山西人谓之石炭。平定所产尤胜,坚硬而光,极有火力。”后来,李仲均、李卫先生在《中国用煤的历史》一文中再次强调了此观点。此项结论似已成为学界公论,《中国大百科全书·矿冶卷》的编纂者也持此观点。然而由元代科技史,及一些元代文人文集、笔记,发现“煤炭”一词在元代就已经出现。现将有关史料按照时间顺序辑录如下,供治煤炭史、科技史工作者参考。
与宋代一样,元代山西尤其是大同、太原地区的煤炭资源得到开发。采煤业在地区经济发展中举足轻重,影响深远。给冶金、陶瓷、制盐等行业的发展带来历史性变革,促进了这一地区的社会经济的繁荣。目前所搜集到的资料,所述也多为北方的山西、河北、河南、山东等地区,元代文人的诗文集中反映了这一点。
史料一:“大同有达官,得旨赐一山为猎所,山产煤炭,彼因欲锢其利,夺民窑洞,参政反覆陈说,卒归之民。”文中参政姓耿,曾任大同县尹,逝于至元三十一年(1294年)。大同是山西乃至全国重要的煤炭基地,素以分布广、埋藏浅著称。这是目前为止所能搜集到的元代山西大同地区的涉及“煤炭”一词的最早文献,所述时间在1280年前后,此时元世祖刚刚完成全国统一。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,可能会有更早的资料出现。
史料二:河南地区的煤炭开采历史也很悠久。元代文集中涉及到的地区有郑州、安阳、渑池等地。但是出现“煤炭”的文章只提到郑州的密县、荥阳:“公名廷佐,字君卿⋯⋯至元二十四年(1287年),岁在丁亥之正月,来守是郡公兴利之心,无时少置,询知民间日用柴薪价重,荥阳南天里,密县王寨村有古炭穴蹀迹,废弃既久,虽土人亦莫知其可以供。公建议召募人众,二处凿井,起立窑座,岁余之间,厥功乃成。阖郡之人民皆用焉。比之柴价,省减数倍,实为百世之利。公议凿井之初,以炭至汴梁,陆路才省两舍,车运登舟,贩于汴城。鬻者获利,浚汴之举,自此始焉。既而允议于上官,亲董其役,梗舟之树,伐去万余,平其两岸,深其中流,二旬而毕。今也船筏通行,煤炭源源连樯达汴,果践前谋,民赖其利。”
这段史料说明:元代煤炭的开采、利用与宋代相比毫不逊色,在某些方面还超过宋代。如汴梁地区二处煤炭矿井的开凿速度之快,“岁余之间,厥功乃成”,且惠及“阖郡之人民”。这则史料令人信服地说明汴梁地区的煤炭普及程度之高。煤炭在这一地区除了储量丰富外,还有一个优势是“比之柴价,省减数倍”。所以作者才会由衷赞叹“实为百世之利”。这一说法又比李时珍的《本草纲目》说法提前许多:“石炭,南北诸山产处亦多,昔人不用,故识之者少。今则人以代薪炊爨,煅炼铁石,大为民利。土人皆凿山为穴,横入十余丈取之。有大块如石而光者,有疏散如炭末者,俱作硫黄气,以酒喷之则解。入药用坚块如石者。昔人言夷陵黑土为劫灰者,即此疏散者也。”从以上记载可以看出,元代初期,对煤炭的功用就已经充分认识,而不是到李时珍所处的时代。
史料三:“至大元年(1308年),(大都等处)玉石、银、铁、铜、盐、硝碱、白土、煤炭之地十有五。”大护国仁王寺当时作为国立寺院,得到元政府的大力扶植,掌握着规模庞大的各种资产,经营范围也涉及到国计民生的各个部门。在矿冶开发方面,仅在当时的元大都等处(今北京)就有玉石、银、铁、铜、白土、煤炭之地15处,可见其矿冶开发规模之大。
史料四:“右丞相益都忽,左丞相脱脱奏曰:‘京师人烟百万,薪刍负担不便,今西山有煤炭,若都城开池河,上受金口灌注,通舟楫往来,西山之煤可坐致于城中矣。’遂起夫役,大开河五六十里,时方炎暑,民甚苦之。其河上接金口水河,金口高,水泻而下湍悍,才流行一二时许,冲坏地数里。都人大骇,遽报脱脱丞相,亟命塞之。”《庚申外史》是研究元代后期尤其是元代末代皇帝元顺帝时期社会政治、经济、科技的一部重要笔记小说,保存了许多《元史》所没有记载的史实。这里所述的“西山”就在今北京西郊,当时也是元代重要的产煤基地。元代西山的煤炭开采可能自大都建成之后就已开始,主要满足都城燃料供应。早在至元二十四年(1287年),西山煤窑局就已经出现,隶属于徽政院。民间煤炭市场也很兴盛,据曾任大都路儒学提举的熊梦祥(约公元1335年前后在世)《析津志辑佚》记载,大都当时有以煤炭为交易对象的“煤市”。由史料三、四可以得知元代大都(今北京)的煤炭得到了较为充分的开发,这也可以从一个方面说明为何在当时大都号称“人烟百万”,作为当时中国乃至蜚声世界的特大城市,却没有出现过较大的燃料危机问题。
史料五:“吴莱(1297-1340年),婺州浦江县(今属浙江)人,是《元史》总裁官宋濂的老师。自幼喜读诗书,举凡天文、地理、井田、兵术、礼乐、刑政、阴阳、律历、氏族、方技、释老等书,靡不穷考。他曾有《大食瓶》诗一首,详细描述了大食窑的制作工艺及传入中国的情况,为研究元代瓷器制造技术留下了弥足珍贵的科技史料。无独有偶,在他的文集中发现他的另一首诗《送俞观光学正赴调京师》也为今人研究元代“煤炭”提供了重要线索。诗中有“朔风吹尘织卉裘,坑床煤炭手足柔。”一句。由此可以得知,“煤炭”此时在江南已经使用于日常取暖,不过普及程度未必高。
史料六:“(畅师文,字纯父)后处道赴湖南宪,舟次郢州驿,夜与刘致时中坐白雪楼上,更阑烛尽,无可晤语。卢曰:‘纯父分司,去此未久,必有佳话。’因呼驿二姬生者沃之酒。问之,姬乃曰:‘其未至也。’闻为性不可测,供顿百需,莫不极其严洁。既至,首视厨室怒曰:‘谁为此者。’馆人曰:‘典史。’摄之前跪,而嫚骂之,众莫晓所谓。良久,其童从旁言曰:‘相公不与吏辈同飨爨,当别甓小灶。且示以釜之大小,薪之短长,各有其度,俾别为之。’典史者,奔去持锅负薪,与泥甓偕至,仍命典史躬自涂塈之。既毕,复怒捽典史跪之。曰:‘吾固知汝不克供职,行且决罢汝矣。’众亦莫晓所谓。其童又言曰:‘釜腹有煤,未去也。’令馆人脱釜,覆之地,以手拭煤,涂典史之面,而叱出之。”这段史料出自《砚北杂志》,它是元顺帝时期(1333-1368年)的文人陆友仁于元统二年(1334)所著,大多讲述文人间逸事趣闻。郢州驿在今湖北安陆附近,说明元代的湖广行省濒临长江的地域,煤炭已经用于日常燃料使用。
史料七:明代著名政治家、军事家于谦(1398-1457年)的《石灰吟》可以说是广为流传,但他在宣德五年(1430年)任山西巡抚期间,写有一首《咏煤炭》诗,歌以咏志,许多人可能不知:“凿开混沌得乌金,藏蓄阳和意最深。爝火燃回春浩浩,洪炉照破夜沉沉。鼎彜元赖生成力,铁石犹存死后心。但愿苍生俱饱暖,不辞辛苦出山林。”于谦是最早把煤炭比作“乌金”的学者,这一用法沿传至今。这首诗既赞美了煤炭的奉献精神,也反映了明代初期山西地区煤炭的普及、开采情况,实为难得之作。
根据以上史料,可以得出结论:首先,随着煤炭资源在中国北方地区的大规模开采、利用,早在13世纪末14世纪初,“煤炭”一词就已经开始使用,而并不是到近二百年之后的明朝中期。其次,“煤”、“煤炭”是否出于所谓“南人”之口,也值得商榷。如史料一的作者张起岩为山东人、史料二的作者为河南人,并不属于“南人”之列。最后,根据目前所掌握的史料,即使在明代,“煤炭”一词出现的时间也当在明代初期(1430年稍后),比明代中期陆深(公元1477-1544年)的《燕闲录》记载时间要早至少数十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