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张骑着电动车从闺女家送节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。

“麦月天，忙得跟啥一样，让你早去早回，屁股沉的，你看都几点了。”

一进院门，不等老张把电动车放下，老远就听见张婶的抱怨。

“老婆子，都啥年月了，就咱那几亩麦，都着不住联合收割机收，我老汉指头掐着算着掌握着呢，你看，这是你女子给你拿的粽子，赶快去吃，甜得很。”

老张把粽子放在茶几上，往沙发上一躺，咂起了纸烟。

麦月天，是陕西方言，指的是每年农历五月关中地区农村抢收夏粮的这段时间，也是农村人最忙的时候，既要抢收夏粮，又要趁着土地空闲再抓紧种上一茬包谷等秋粮。

关中渭北地区的人不兴过端午节，却自古有风俗，在麦收最忙时，娘家人都要抽出半天时间，去出嫁女子的门上送个节，这个节又叫看忙，送的东西也很有讲究，橘子粉、油糕、绿豆糕、坨坨馍，富裕点的家庭还会割上几斤肉。要是谁家没来人送节，就有村里人说礼数不到。

前年，老张的宝贝闺女出嫁后，每年麦月天，张婶都会提前准备好东西，安排老张早早去送节。

“就你能，可把去年老李笑话咱的事忘了，我不管，今年咱家的麦要比老李家早收回来，迟半天都不行”

“老婆子，你就把心放肚子，今年咱肯定比他早。”

看着老张躺在沙发上悠然抽烟，烟慢慢飘散，老张也不急不忙，张婶气的把手里的抹布朝桌子上一扔，扭头朝后院洗衣服去了。

说起这事，还真不怪张婶。

老张家是村里的独女户，农村历来讲究人丁兴旺、重男轻女，谁家人多，地里的活就干的快、干的好。农村人都爱攀比，所以近些年，老张家在村里没少被人笑话。可正因人丁不旺，老张两口子起早贪黑、勤俭持家，加上老张还有个泥瓦匠的手艺，农闲的时候上城里打工，家里的光景过得还过在人前头，要不然，真是在村里说不起话。

虽说这几年农业机械化了，收麦都靠联合收割机，一根烟的工夫，一亩地就收完了。但晒粮、装粮、背粮、存粮，劳力多就干得快。一直眼红老张家比自己家过得好的老李，去年麦月天就拿老张家收麦家里没劳力这事，在村里说事非，看热闹。天阴得乌黑，雨就在头顶，老张两口子在收粮，老李端着茶杯喊老张歇会，回过头又对儿子儿媳说，手脚麻利点，雨眼看来了。

也不怪张婶这心里有火，搁谁，也咽不下这口气。

张婶正在洗衣服，听见前门口轰隆隆的车辆声，张婶听着声心里一紧，“坏了，不会是邻家老李提前把收割机叫来了。”

“老张，赶紧，看门口是咋了。”放下手里没洗完的衣服，张婶喊着老张，朝前门口走。

一到门口，张婶可是傻眼了。

门前围了好多人，再一细看，女子巧莲和女婿俊生也在，还有几个年轻小伙子，面生，不是村里的。

“爸、妈，我跟俊生来给咱屋收麦来咧！”看着张婶出来了，巧莲上前拉着张婶的手说，“这是俊生叫的他伙计的收割机。”

这时候，只见老张拖着鞋，慢悠悠地才往出走呢。

不知是谁喊了一声，“哎呀，老张，今年这事硬的很。”惹得周围人都笑了起来。

“老李，这麦月天，咋没见你那俩娃回来。”

听到这话，在人后头站着的老李，扭头要走。

“老哥，先别走，知道你家里今年情况特殊，大儿子医生在抗疫一线回不来，小儿子今年刚去当兵，一会让俊生先给你家把麦一收，完了把咱村都一包。”

老张的这话，一下子让热闹的人群，顿时安静了下来。

农村人的善良、淳朴、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。

“爸、俊生、老李叔，别等了，赶紧上地里收麦，我和咱妈今天在家给你们炖肉、包饺子。”

巧莲清脆地话，打破了沉默，只见收割机、三轮车在前头开路，老张和老李背着手朝地里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