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然一个机会读到了几句诗,可能是自身工作相关的原因,我内心感受到了莫名的触动,随后开始了解作者陈年喜的生平,他是一个诗人,曾应邀到哈佛大学、耶鲁大学、哥伦比亚大学巡回演讲,但真实的他,是一个矿山爆破工,深潜于大地5000米深处,挖掘出了埋藏在大地母亲身体里的珍宝。在了解他的过程中,看到了他的“再低微的骨头里,也有江河。那年我空手还乡,只带回大病一场”。那是他《活着就是冲天一喊》书籍腰封上的一段话,可能是念叨较多,幸得友人赠,我拥有了这本书。
这本散文集是陈年喜首部非虚构作品集,除了序言与后记,总的来说就是围绕着他的人生经历在写,“炸裂与诗歌”写了他在大西北“飘零”的见闻,梳理了他不为人知的过往岁月,如“淘金淘玉”的诱惑、抠搜工头被自己“抠”死等故事;“乡关何处”写了他身为儿子、丈夫、女婿、父亲四个角色的故事,如对孩子的期许,孩子眼中的父亲,陪伴岳父看病不顺的经历、为了省8块钱给他剪发的老婆;“赶路的人,命里落满风雪”叙述的是不同的人在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时作出的抗争,如“媒公”给人介绍对象的窘境、因心爱的姑娘意外离去,在山洞里钻研三十年的自然学家、在垃圾掩埋场里工作的几代人和事儿等;最后一部分“我的精神家园”内容多为自述和感悟,展示了自己写作过程中的感受和生活中的情怀。
全书没有一句写加油鼓舞,更像是一篇观察日记,每一篇都在记录生活,但都充斥着悲欢离合,诉说这个世界的真实,但直白朴实又有点跳脱的句子里又能让人感受到强大的生命力,就像庄稼,看到就能感受到扎根在泥层深处的厚重感,但也能感受到向上生长的勃勃力量感。他试图,把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地藏起来,让自己成为一名生命记录者,不是歌颂苦难,不过是记录一个人平凡的一天或短暂的一生。
内心深处,我总是对工人们有着一种“强烈认同感”,可能源于见证过父母早年的创业艰苦,又或者是母亲总是带着我体验过很多人物的工作,所以,当我认为我已经做好准备跟他看看那些爆破工日常往事时,在这个中年男人无声的嘶吼和叹息声中,还是被他试图与生活抗争却最终无奈面对的现实所心疼,被他深埋的、并不耀眼的生命与死亡所打动,有些痛苦不起波澜,有些绝望平静如水。他却说:“那是命运的馈赠,未来日子多长不知道。可以确定的是,要继续写下去”。
从秦岭到新疆,从平原到高山,从地上到地下,陈年喜带着我不停地变换目的地,可似乎每个地方都不能长久地收留他;大巴车、火车、三轮车,颠簸、饥饿、困惑,在不停地辗转中青丝成为白发,时间悄然流逝。我开始陷入一种自欺欺人,这只是故事,并非生活的真相,但很可惜,他是部非虚构作品,那描述的就是我们无法看见的实实在在的生活,大多数人只是活着,拼尽全力地活着,但无法逃脱宿命的沉重,无论怎么努力,现实中仍是充满困顿和挣扎,就像他疯狂工作,也交不起二千五百元的罚款,他说“穷人的穷,各有各的不幸,并非不努力”。
书中的人和事,大多都跟他一样,热爱生活、有理想。在矿上的生活清苦,有人把一本书翻了又翻直至翻烂,有人工作之余吼两嗓子秦腔或唱一段豫剧,五湖四海不同的口音却有着相的心情,有人为了给鹅喉羚拍张照片直接冲进了湖里。即使在那么无趣的生活中他们依然活出了一种情趣。所以那个职业被他总结为:我的爆破工作史几乎是一部民用炸药的制造演进史,幽默还相当暖心,那些在地底深处的平凡爆破工,瞬间成为一种里程碑式的象征,是参与到了中国民用炸药的演进历史中的见证者和实践者。路遥在《平凡的世界》中说:“要有初恋般的热情和宗教般的信仰,人才能成就某个事业”。或许这群人的经历就是这句话的真实写照。
陈年喜笔下的他们是渺小的、迷茫的。在清苦闭塞、人迹罕至的秦岭、南疆里撑帐为屋,安顿困倦疲惫的身体,没有人知道自己未来能怎么样,会怎么样,不过是在未来到来前,过好现在的日子。但他们也是顽强的、勇敢的,体验了生活的苦难过后,不是逃避,是想通过努力改变,去挑战命运,或许这就是我们中国人从血脉里带出来的抗争精神,从不屈服于苦难,也不会向命运低头,要抗争,要斗争,即便是以极其悲壮的方式与命运的洪流对抗,就算最后被命运的洪流所吞噬。
“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,一代人有一代人承接命运的方式”,时代的接力棒不断地交替,无论现在面对或者经历的是怎么样的生活,鸡飞狗跳或者岁月静好,只要人还在,能用力地呼吸,就能冲天一喊。
有人评价这部作品说:他于残陨废墟中书写人生,于苦乐哀叹中热爱生活。是啊,看看陈年喜记录下的人物,感受他们的悲怆又炽热的生命,无论生活多难,大家都在热气腾腾地活着,似乎我们也没有理由不去热爱自己的生活,关关难过关关过,世事难成事事成,我们勇于斗争,也敢于斗争,等接力棒传到了我们这代人手中时,总是要不负前辈之辛苦,不畏将来之变数,先读上一代人残缺又丰富的人生,再用这一辈积蓄已久的力量,给这个无限世界出一份不一样的解答。(郝信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