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眼又近清明，田野里花红柳绿，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芬芳，如果抛开祭祖的习俗，清明前后真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时节。然而，在一个人不同的时期，对清明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。

“燕子来时新社，梨花落后清明。”儿时的清明，似乎只是春天里的一个寻常节气。花开正盛，万物复苏。当邻家的梨树悄悄地把繁花伸进我家院子时，奶奶就会念叨，梨花开过就到清明了，该去西山上坟了。

我们家祖坟在偏远的西山，过了河，沿蜿蜒的山路行四五公里，到一处窄窄的坡地。这里从下到上依次葬着爷爷和爷爷的兄弟、爷爷的父亲、爷爷的爷爷……

总之，都是我出生之前就已经不在人世的亲人。每次到了祖坟，奶奶一边拔草一边念叨这片土地葬的是谁谁，那片土地葬的是谁谁，或者他们在什么年代因什么去世。我也只是喜欢听奶奶一遍一遍重复古老的故事，并没有寻宗问祖的意思，对早逝的亲人更没有多少悲伤，像是游山玩水，外出踏青。

后来奶奶年纪大了，走不了那么远的路，上坟就是我们姐妹的事了。尽管听奶奶讲过许多遍哪片土地属于哪位，却总是在一堆杂草中间摸不清方向。奶奶嘱托父亲，等她去世后给爷爷迁坟，到离村子近一点的土地。

“佳节清明桃李笑，野田荒冢只生愁。”成年后的第一次悲伤，是奶奶的突然离去，让我很多年都走不出来。那些年夜里失眠，只要闭上眼睛，脑海中就是跟奶奶一起走过的路、一起做过的事，是奶奶说过的话、最后给我的嘱托……父亲按照奶奶的遗愿，把爷爷也迁回了村外。爷爷牺牲于渡江战役，尸骨无存，与奶奶合葬的只是爷爷牺牲地的一块石头。想到奶奶六十多年孤儿寡母的艰辛、去世后仍是孤苦伶仃，一次次忍不住悲从中来……

“风雨梨花寒食过，几家坟上子孙来？”时间匆匆溜走，不经意间已是奔四的人了。孩子还未成年，父母正在老去，肩上扛的是沉甸甸的责任。而过去的三年，因工作奔波在外，回家的路总是无比漫长，人生方向也变得有些模糊。每当清明临近，回家、祭祖仍然是心头大事，对已故亲人的思念便越来越深。

当生命的年轮在原本空白的认知上打上了印记，当岁月的沧桑撕破了懵懂的外衣，痛觉神经开始苏醒，酸甜苦辣轮番向自己袭来。大人手里的纸钱、祭品，坟前升起的缕缕青烟，永远伤不到少不更事的孩子。笔耕至此，忍不住怀念自己还是孩童的时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