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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号煤矿赵益勋散文:关于姨妈的“人世间”故事

时间:2022-08-10 作者:赵益勋 来源:黄陵矿业集团 分享:

今年清明,刚好休假在家,母亲叫上我一起,去给姨妈和外婆上坟。尽管姨妈已经离我们而去近二十年,但是她微笑的模样,那双历经沧桑但依旧清澈如水的眼睛,依旧在我脑海里清晰可见。

姨妈是母亲的二姐,就住在我们同村不远的一条街。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,皮肤黝黑,常年累积下的风霜在她的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。每每想到她,我总是心生悲鸣,她的一生都在辛苦地忙碌着,充满了坎坷和磨难,充满了浓烈的悲剧色彩,每当我想用文字纪念她时,总感觉到自己表达的匮乏。

时间回到2004年7月的一个晚上,当时我还在上初中,约摸凌晨两点左右,正在熟睡的我听到家里有动静,我睡眼惺忪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院子,那晚月亮很是明亮。是父母,他们正起身准备出门。

妈,你咋这么晚还出去?

母亲神情焦急又有些掩盖不住的悲痛。你表姐刚才过来,说你姨妈喝农药了,我和你爸赶紧过去看一下。

我瞬间浑身一激灵,迅速起身要和母亲同去,母亲拦住了我。

小孩子别捣乱了!你姨妈那里还不知道啥情况,你和你姐在家,明天早饭自己对付一下,按时去上学。

那夜我再没有睡着,透过窗子望着白白的月亮,似乎预感到了不好的事情。想到姨妈生平的种种遭遇,想到了平时对我们的好,眼泪就再也忍不住。

姨妈家一共五口人,姨妈姨夫还有三个孩子,大哥永峰,二哥新峰以及表姐新美。

姨夫年轻时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能工巧匠,盖房子、做木工、敲锣打鼓都是把好手。但不知从什么时候,染上了赌博,干活的工钱揣在兜里没两天就输得一干二净。姨妈把家里仅有的家底藏了起来,自己平时做一些手工活,养一些鸡鸭勉强维持生计。在我印象中,没见过姨夫几面,可有可无。

大哥永峰从小患小儿麻痹,一只手总是耷拉在胸前,腿脚一瘸一拐。小时候其他小孩都不待见他,嘲笑他、打他,农村的孩子往往就是这样,越是弱势群体,越是喜欢欺负你。受不惯欺负的大哥早早就辍学在家,开始学习各种生活技能。家里的一日三餐,房屋卫生,后院的两头猪、十几只鸡鸭、七八只兔子都归他管。他那会也真是聪明,不知从哪里学会了自制摔炮,买来砂石和硝黄用报纸裹成规则的小筒状,摔在地上震天响,凭着这个小玩意迅速占领了我们小学门口的市场。后来小卖部看到商机,有样学样,也卖起了自制摔炮;表哥察觉到危机后迅速改变策略,又卖起了搅搅糖。那是用两根短棍,加一团半透明的糖稀,搅一搅,拉一拉,好吃又好玩的玩意,小孩们的眼光又被迅速拉了回来。后续他又陆续推出了琥珀糖、水煮花生、自制辣片……等等一系列产品,他似乎总是能在市场变化前找到新的商机,凭一己之力牢牢把握了我们小学零食市场。

二哥新峰努力上进,品学兼优。在我的印象中,他不是在学校上学,就是暑假寒假打工赚钱。那时候一个农村家庭供一个大学生出来有多么不容易,姨妈种地的收成,大哥做生意的所得,基本都用于供二哥读书。后来二哥不负众望考上了“二炮”,给家里寄回了一张穿着帅气军装的照片,姨妈把照片放在房间唯一一个大相框中间,经常望着照片开心地笑。二哥是姨妈此生最大的骄傲,是她苦难生活中的光。

是的,那时候尽管生活过得艰难,但姨妈总积极乐观、待人友善,邻里的媳妇总是喜欢围在她家聊天。她对我们这些孩子也是极好,平时留着好吃的总是舍不得吃,我和母亲串门时她就会把好东西都拿出来分给我们。小时候我发高烧,几天不退,她心疼不已,宰了家里的一只老母鸡炖了给我吃;暑假我父母去城里打工,她就把我和姐姐接到家里住……

事情到这里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,但是上天似乎就是为了折磨我可怜的姨妈,打碎了她所有的希望。

大哥的自制零食因为时代发展逐渐失去了市场,加上他身体残疾又缺少朋友,开始变得抑郁烦躁,自暴自弃,渐渐地精神也出现了问题,成为了大家眼中的“树先生”。

二哥大学毕业后去了成都军区,或许是因为工作性质,也或许是为了摆脱这个苦难的家庭,毕业后他只回来过两次,第一次带着他新结婚的四川媳妇,第二次便是姨妈去世。他工作、结婚这些都没有和家人商量过,我想他真是心狠啊!和这个养育他,支持他,但又支离破碎的家一刀两断,在外面开启了自己的新生。

新美姐从小乖巧活泼,聪明伶俐,是我们村最好看的姑娘。小时候因为家里负担不起她和二哥两个人读书,她便早早选择了打工,去了镇上一家理发店学习理发。新美姐十七岁那一年被一个中年已婚男人欺骗,两人在一起,后来发现男的原来有家室,新美姐想要一刀两断,但是男的纠缠不休,把车开到家里来抢人,后来姨妈报了警,男的家人也找来,男才罢手。经过这件事后新美姐像变了一个人,变得沉默寡言,拒绝了后续许多人的说媒,在村子里开起了美发店,再也没有了外出闯荡的心劲。

苦难从来不会单独而至。在生活一地鸡毛,如此稀碎的时候,整天不着家的姨夫,趁着姨妈外出赶集,偷走了姨妈所有的积蓄,一夜便输得一干二净。姨妈和他争吵,反倒被打伤。那夜,姨妈面对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失去了活的希望,选择了喝农药自杀。姨夫发现后因为害怕选择了逃走,之后再也没回来。

原本幸福美满,偌大的一个家,只剩下了半疯的大哥和小妹新美。后来几年,已经近三十的新美姐经过说媒,嫁到了邻村。生下一个大胖儿子后一年,姐夫被朋友欺骗,在不知情的情况下,倒卖了公家物资,被抓蹲了监狱。

几经折转,新美姐带着孩子,又回到了我们村,靠着前几年理发得来的积蓄,翻修了屋子,在村里重新开起了理发店,照顾着疯哥哥。

杨绛先生曾说过“每个人都会有一段异常艰难的时光,如果你挺不过去,时间会教会你怎么与它们握手言和,所以你不必害怕”。我曾多么想时光可以倒流,回到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,抓住她打开瓶子的手,紧紧抱住眼里失去光芒的姨妈,告诉她苦难总会过去,这一切,终会过去。

可怜的姨妈,只愿天堂没有苦难,愿你坚强勇敢,愿你在那边安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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