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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见,炊烟

时间:2023-11-23 作者:王卓 来源:淮河能源 分享:

儿时的老家,家家户户屋顶升起袅袅青烟,夕阳西下,像一幅美丽的油画。如今,山村人家建起了楼房,实现了电气化,房顶上再也看不见炊烟了。对一个游子而言,此时走在回家的路上,思绪翻滚,有关炊烟的一幕幕往事浮现眼前。

20多年前,我家在一个小山村,家里东堂屋摆放着一架香炉,逢年过节,奶奶都会燃上一炷香,她常说,香炉是供奉灶王的,好让他保佑咱家一年到头有柴火烧。祈愿虽美好,但一家人并不能摆脱吃“夹生饭”的困境。每到秋季,奶奶总是拖着不大爽利的身子到几十里外的山上打野蒿、花栗叶一类的植物,晒干后背回家,以便过年那几天能烧上几天好柴,接济冬春断柴的困难。

最难忘是有一年冬日,家里又一次没有柴烧了,爷爷一咬牙,还是顶着严寒背起背架上了山。快中午时,奶奶估算着爷爷快回来,让我去接。我走了大约二三里路,真就碰上了爷爷。望着他后背背架上一大摞树枝柴禾以及满脸的疲惫,我既惊喜又心疼,可惜自己身单力薄,无法背起背架,只好接过柴刀,跟在他后面。爷爷的喘气声很大,额头冒着与天气不符的豆大汗珠,每次打杵歇息时,他一声“哎哟嘿”传得好远。可就是这样辛苦背回的柴草,却烧不了多久。

过年做团圆饭的繁琐与辛苦更不用说,腊月三十一大早,奶奶先用铁锅烧洗脸水,接着用这口锅煮腊货、煮饭,饭熟后再忙着炒菜,最后烧开水和洗碗水。那时,家里烧的是柴火,老灶房极其狭小,是用泥土垒成的半间土坯房,歪在低矮潮湿的两间木屋旁。灶台则也是用黄土筑成的,只有一个灶膛,且又小又矮,火苗在灶膛里乱蹿一阵之后,便冒出一股股浓烈的烟雾,让人窒息。因灶膛通风不良,吹火筒便成了奶奶每天必用的工具,常吹得她两腮肿大。一个多钟头下来,奶奶的双眼已被灶烟熏得通红,泪流不止。柴火也是一个大问题,奶奶常常和村里人一起上山砍柴,长年累月,原本郁郁葱葱的山峦被砍成了光秃秃的“土馒头”。

寒来暑往,因灶烟的反复刺激,奶奶的眼睛经常红肿热痛,视力也不断下降。爸偶尔为她买些眼药,开始还有些作用,后来也无济于事,再后来奶奶用药很少,只感叹:“等将来有钱了,一定要盖一间宽敞、舒适的灶房。”

之后的10年间,老家和其他邻乡一样,充分开发利用耕地,土地的产出率创下历史新高。秋收后,玉米秸、豆秸、棉花柴小山似的堆满了房前屋后,除去牲畜饲草,光下脚料也烧不完。冬天里,洗涮再也不用带冰碴的冷水,就连给牲畜拌草料、给鸡鸭和食,都能用上热水。

光阴飞逝,最近这些年,老家大力种植茶树,乡亲们收入年年增加,奶奶在电话里难掩喜悦之情:“家里都奔‘现代化’了,做饭可比之前方便多啦……”

想着这些,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村口。隔着车窗朝村庄眺望,远远看到各式小楼房。依稀记得,那时我们都住在山沟中,四周环山,山上是茂密的树木,门前屋后也都是树,到了夏天,浓密的树枝遮住了视线,即便是相邻而居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,要想串个门,出门要绕几道陡坡小路才到对方家,那时人们之间沟通传话基本靠吼,各自站在自家场院边大声吆喝,隔空对话,谈话内容全村人都能听见。带着回忆走进村子,却一路不见记忆中的袅袅炊烟,我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。

走到家门口,一股浓郁的菜香扑鼻而来。一进屋,便看到奶奶正在电磁灶上掌勺烹炒,俨然一位大师傅。“家里是不是变得都不认得了?”奶奶看着我惊讶的表情,猜出了我的心思,笑着问。“是呀,不认识了!闻不到呛人的烟味,真不敢认了!”我打趣道。“咋样?比你那城里燃气灶也不赖吧?”“不赖!不赖!”我一个劲夸,“我那燃气灶是人工打火,瞧瞧你这个,插上电就能用,多先进!”

我感慨地环顾灶房,听爸说这是奶奶特意请工匠设计的一间宽敞的无烟厨房。灶房大约有20平方米,贴上了雪白的瓷砖,冰箱、电磁灶、液化气灶、电饭煲等设施应有尽有,临窗还装了抽油烟机,炒起菜来没有半点油烟。

现代化的灶房,只需按动按键,就能在短时间内做出一顿的可口饭菜,做饭,似乎已不再惹人烦忧。我走出家门,看着炊烟不在的排排房子,深觉记忆里烟熏火燎的日子结束了,奶奶双眼受苦的日子也终于画上了句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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